2019 衣橱回顾 | thru an instant nostalgia filter

三月底得知公司全员减薪的周日,涂了指甲,看了两集 Fargo,和朋友远程玩了一局 Pandemic,并成功拯救了人类。做这一切并没能将注意力从沮丧中转移开,于是那天傍晚我躲在书房里开始写迟到很久的 2019 衣橱总结。

房间渐渐从昏暗变成透彻的漆黑。这个本来多数时候空着的房间,居家隔离以来被两人频繁、高密度地使用。那一刻我意识到有一间可以称为「书房」的房间是如此幸运。

那天早些时候,涂指甲时在看 Lisa Aldridge 刚上传的 GRWM。试着回想上一次一边看别人的 GRWM 一边没有目的地化妆玩,似乎是很遥远的感官记忆。事实上很多在疫情之前发生的事情,此时都自带了 instant nostalgia 滤镜。这一篇迟到将近半年的、回顾 2019 的总结恐怕也无法幸免。

回顾的过程中,思绪被拉回去年的一个个节点,像公公婆婆做的手擀面一样不断被拉长,让彼时的担忧和烦恼都显得单纯很多。
因此这次我想以时间为线索记录一些去年的时刻。


2019 年第一次消费发生在四月,因为前三个月一直欠着 2018 总结没写,给自己定了不写出来不能买新东西的规定。
前三个月倒是新添了一处纹身,发生在三八妇女节。在这里记上一笔,毕竟纹身和配饰的作用差不多。时隔六七年迎来了第二处纹身,「从一到二」比「从零到一」需要的思想准备少很多。其实这一处纹身的念头在 2018 年就有了,那年 10 月找到满意的纹身师,结果她最早要约到来年 3 月。等到 3 月 appointment 快到的时候,我已经几乎丢失了最初的心境,觉得半年前的自己像个陌生人。内心随时间的变化之巨大,令人诧异。

四月买了一副耳饰,购于 SFMOMA 的 jewelry trunk show。前两年发现 SFMOMA 的纪念品商店代理着喜欢的首饰品牌,后来也曾在那里发现新的喜欢的品牌,觉得买手品位不错,因此开始关注 trunk show 的日期和信息,去年四月总算去了一次。这个活动炸出了湾区老老少少的各种 museum ladies,是去看首饰也是去看人。同去的家属一直在门口等待,让我不好意思逛很久 —— 这种活动还是跟女朋友一起去好玩呀。:D

买的这副来自阿根廷设计师品牌 Cu Au Atelier,铜与金。每支耳饰都不一样,混着卖,混着戴。矩形框是黑铜,小方块是红陶。被设计师嘱咐说可以在红陶上加两滴精油,等吸收后佩戴就像是随身带了一个迷你香氛一样。
前两年集中买的这些并不 subtle 的耳饰,上班不好意思戴的,最近居家以来常戴。勤洗手没法戴各种戒指,耳饰变成了最方便的臭美的方式。


$694, Maison Margiela, NWT

$694, Maison Margiela, NWT

五月买了黑色的平底的 tabi。之前一直想等到二手的自己的尺码,「如果买 tabi 应该买二手」的意念一直很坚定,因为 somehow 觉得自己不该成为买全新 tabi 的「那种人」,虽然具体也说不清是哪种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等了两三年,它终于在 TheRealReal 出现了。寄到家才发现 it runs small,意识到等待的这几年里竟然都没有想过搜一下这鞋的合脚程度,于是又退回给 TRR 了。但是这种到手又溜走的感觉很糟糕,毕竟它都曾经出现在我的家里了,现在又没了。这一趟折腾,撩拨了本来并不迫切的欲望。几天后径直去到店里买了全新的鞋,还是趁工作午休间隙去的,几年的坚持功亏预亏。
店员中国女生一边给我拿鞋一边说,还好你脚比较大,37、38 经常很快就被中国女生买走了,店里常缺货。

成为「有 tabi 的人」并没有在河对岸观望时想象得幸福与荣耀。可能想象太久,魔法失灵了;也可能观望太久,期间它已成为一个不那么单纯的文化符号了。
我似乎总是在 mindfuck 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比较现实的两个问题是 - a) 鞋底不好做,新鞋拿给信赖的鞋匠补胶皮底,鞋匠对于脚趾分岔部分的贴合很 struggle,没几个月就又要拿去重做;b) 在美网买不到合适的鞋垫和分趾船袜。


六月先是买了一件 Jil Sander 的黑色缎面飞行夹克。此前常偷家属的男款飞行夹克穿,终归还是不太合身。Jil Sander 这件在腰间、袖口、领口都有可调节的按扣,让款型更女性化(一点点),是很喜欢的细节。同时这件也是寻找完美皮夹克路上的一个欣喜的 detour。

另外买了那件 Fleabag 连体裤,早先另一篇文章里提到过。买来至今快一年了,仍旧没有穿出过家门。时不时在 instagram 看看 #fleabagjumpsuit 里面各种各样的姑娘,替她们感到开心,并常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穿上它时,应该配什么包什么鞋。幻想了几个月后,买了一支比连体裤本身贵十倍的皮包。下文会提到。

六月底买了一件优衣库的宠物小精灵 T 恤,因为百变怪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小精灵,略。


七月长周末去波特兰玩,买了两个圈 —— 一枚方巾环和一枚戒指。

本来只有金属的丝巾扣,配蓝染的方巾怪怪的,一直想买一枚皮质的方巾环,在波特兰的 Kiriko 找到了价格合适的。Kiriko 是当地一家专注于 boro/sashiko/visible mending 这方面的手艺店,在那里还买了一些边角料「boro kit」,后来用于缝补了牛仔夹克的口袋。

另外买了一枚戒指,过去一年里经常佩戴,受到不少夸奖。戒指购于 stand up comedy,是去波特兰时特意拜访的买手店。订阅这家店的 mailing list 很久了,起初是因为网店和邮件的独特审美(or rather the lack of)而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去实体店发现橱窗和店面陈设与线上一样 quirky,并且欣喜地发现负责这一切的店主是个亚裔女生。和她聊天时,问我旧金山如今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店吗,言外之意像在说「如今的旧金山一定很无趣吧」。我附和道,是啊有意思的店越来越少了。问她波特兰呢?她推荐了河对岸的 Una,不过我最终也没有去到河的另一边。

此外还在 standup comedy 摸到了心仪了很久的 tsatsas 931 bag 实物,竟然拔了草。可能只是被「Dieter Rams 设计的手包」这个招牌迷惑了。


八月是 Unionmade 关门大吉的月份,在全站甩货时买了 Fred Perry x MHL 的针织 polo 衫和网球裙,算是我对 Unionmade 最后的贡献。

两者里更满意的是 polo 衫,其实近乎无袖的设计,称它为「polo 背心」或许更合适。高中的时候每周的 casual wednesday 可以穿 polo,网球队制服也是 polo,但当时对女款 polo 紧身的袖口、对胸部的包裹、以及收腰短款的设计都很反感。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拥有过女款 polo 衫了,后来常偷家属的穿,但毕竟很明显能看出来穿的是男款。这次买的这件拥有宽大的领口,宽大的扣子,宽大的袖口,下摆也比男款更长,除了打球,平时也可以套件开衫、前摆扎在裤子里通勤穿。

配套的网球裙并不令我满意:薄薄的一层涤纶,透光且没有弹性,裙子里也没有贴身的内衬,只有一个放球的口袋。各种元素都导致它太娇贵了,没法真的穿着打球。裙子到现在也没摘标签,本打算挂到网上卖给穿短裙好看的青春美少女们,不知道二手交易市场是否受到了和零售行业一样沉重的打击。

Unionmade 的倒闭不完全意外,却仍感到惋惜,毕竟它的女装部在我的审美教育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 有不少品牌都是第一次在那里摸到实物的。我想如果去年它没有倒闭,今年也很难撑过疫情了吧。这两个月看到很多独立品牌和店家在打折促销,起初还会抱着捡便宜的心态,有一搭没一搭地逛逛,减薪后也没兴致了。大家都不容易,谁也帮不上谁。:D

八月底陪即将开始美国高中生活的妹妹去学校报到,期间领着刚刚摆脱国内校服的她,去 mall 里买美国高中生该穿的衣服。观察到她总是 overestimate 自己的尺码,对稍微修身的款式都会本能地回避,还有穿不进 Brandy Melville 均码时的神态,仿佛看到那个年纪的自己。

Brandy Melville 店里像是冻结了时间一样,多少年过去,店员顾客还都是清一色抽条的白人小姑娘,她们眼里闪烁着惯有的用力过猛的光。我为我家小姑娘即将面对的高中丛林法则感到烦恼,她脑袋里想的却只是怕上课听不懂。如今她出国留学的第一个学年,就这样因为疫情而不了了之地结束了,想想还挺奇幻的。

陪她买衣服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副金耳环,为了次日新生报到时乔装学生家长更像一点。另外还在 Brandy Melville 看到一件模仿旅游纪念衫、印着「香港」字眼的短袖。没想明白 BM 在「返送中」的节骨点做这个款式的出发点是什么,又是打算卖给谁的,我戴着一点小聪明地买了。回到湾区穿出去和朋友们吃火锅,感到特别 self conscious,后来就再也没穿出过家门了。让我想起友邻的签名「时间会把所有的小聪明变成笑柄」。


九月买了 Criterion Collection 印有 Agnes Varda 卡通图案的帆布包,缘起于 Die, Workwear 的一篇文章,这笔消费的 irony 在一则广播里有所记载。这个帆布包的质量其实不怎么样,布料特别薄而且掉色。(要说质量好的帆布包,推荐 Pupupula 的大包小包,谢谢 Ainland 的赠予。)

瓦尔达这款被我挂在所有帆布包的最外面,像个门帘,纯图个漂亮。居家隔离的这段时间以来,每每看到它,会想起今年年初的一个晚上。

当时 SFMOMA 在做瓦尔达回顾影展,有天下班后我留在城里,从公司走到 SFMOMA,在一楼的餐厅独自吃喝,然后看了《拾穗者》这部迄今最喜欢的瓦尔达的作品。放映结束后步行至火车站,由于距离火车出发还有一段时间,雨也没有大得碍事,就悠哉悠哉地走着。一路走,一路想起一些曾共同走过这条路的朋友,如今 ta 们都在何方,ta 们的生活都有何变化。刚从 FiDi 下班的上班族穿着体面的酒红色西装,步伐飞快地超过我,不知道急着去哪里。雨溅在地上折射着路灯,上班族的皮鞋踩在水里啪嗒啪嗒响。一路上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同一个镜头:瓦尔达家里的窗台上摆着她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没有指针的钟,毛玻璃窗外的她调皮地从镜头中经过。画外音里的她说:「没有时针和分针的钟,比较适合我。好像时间不会流逝一样。」我想起在荧幕上出现这句话时,我啪嗒掉下来的眼泪。

那一刻的心情是独自看完一部完美的电影、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的满足感。同时伴随着一种,意识到「我正在经历一个以后会不断想起的时刻」的笃定。

事实上过去几个月我确实不断回想起那个晚上。1月16日星期四,那天决定去看电影无需考量,回家的火车上没有人相隔六尺。那个晚上像是世界决定崩塌之前,记忆里最后一个平静的时刻。我把它封存在一个小瓶子里,每次需要的时候就打开闻两口,又赶紧小心翼翼地盖好。


十月买了前文提到配合 Fleabag 连体裤的黑色皮包,Cartier cage bag,购于 TheRealReal。最早知道 Cartier 还做过这样的包,是几年前在 Depop 上看见有人在转手红色的同款,当时因为把手的三环造型和婚戒相似而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一直不知道是这款包来自哪个年代,只觉得设计简单大方,眼下并不显得过时,会联想到几年前流行的、以 Future Glory 为例的那些小包。

写这篇总结时到处考证,发现是 90 年代末的款式,找到了李玟在 2000 年出席这款包发布会的通稿,以及充满年代感的巨星合照,供大家欣赏。:D


十一月天气开始凉下来,每年湾区降温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没有厚衣服穿 —— 羊绒衫是有的,但一直缺那种粗棒针的 chunky sweater。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就会陷入买厚毛衣的泥潭,兜兜转转总是没有合适的,往往最后以「又买了一件羊绒衫」告终。这个问题去年终于被 babaà 解决了。

babaà 这件毛衣,在去年感恩节录制的第五期播客曾和赋格聊到过。本来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只是在找厚毛衣的时候逛到 instagram 的二手社区 @noihsafbazaar,接连点开好几件感兴趣的发现都是 babaà,于是就挑了一件尺寸颜色价格合适的买了。收到后第一次穿出门,去城里逛街时,被两个店员问毛衣是不是 babaà,能不能摸一下,因为她们 “were just talking about this sweater today”,还说在网上到处看到,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头一次。其实我至今也没明白这个牌子到底是不是流行,怎么流行起来的,为什么网络上的广告宣传被我完美错过了,以及如果它这么火,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卖二手的……难道大家买回家都不喜欢吗?

我是很喜欢这件毛衣的,未经染色的西班牙羊毛,质地非常厚实。刚收到衣服时手洗了一遍,投湿了有好几公斤沉,隐约有一股我家小狗淋雨或洗澡时会散发的小动物的味道。我本常年手脚冰凉,穿这个毛衣时脸红扑扑的,溜一圈狗能热出汗。收到至今穿了半年,形状依旧保持得很好,走针很紧实,没有变大的窟窿,起球程度也正常,挑不出毛病。

找毛衣的同时,还在 noihsaf bazaar 买到了一件 45R (umii 908) 的薄羽绒背心。眼尖地认出了是一位一直关注的 eBay 卖家,同一件衣服她在 instagram 挂的价钱更便宜,45R 只花了 45 块。红黄绿的土味拼接配色(私以为)很可爱,还有能折叠起来的帽子和很多个口袋。

说回被认出 babaà 毛衣的那天,出门逛街的主要目标是想去 Reliquary 看看,因为那段时间一口气 binge listen 了几十期 GQ Style 的播客 Corporate Lunch,想去摸摸 Reliquary 代理的 Evan Kinori 和 Jan-Jan Van Essche 这两个品牌。那段时间另一个潜意识目标是想买一条土黄色灯芯绒裤子 ——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灯芯绒裤子,看家属常年穿,磨平一条又买一条,让我有些心痒痒。这个目标也在Reliquary 达成了。

裤子颜色「土黄」得正好,裤型偏 balloon shape 适合我的体型,裤腰可以配粗皮带,裤脚长度正好挽起来一次,灯芯绒的密度也合适,满足了一切期望。来自 CP Shades,一个以前没听说过的湾区本地的手艺品牌。这个品牌的风格看上去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若不是因为在实体店试到,可能永远无缘。


全年的最后一笔消费发生在 12 月 30 日。年底假期,躺在沙发上刷 eBay 时发现了一件很漂亮的 pas de calais 大衣,挑不出任何毛病,填补了衣橱里长款大衣的缺口。大衣左侧口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口袋,同样的设计在 YAECA 的卡其裤上也看到过,是日本服装常有的设计吗?本意是用来装什么的呢?了解的朋友请多指教。

居家隔离最初的几个星期,每次出门买菜或办事之前都收拾打扮一下,有时画个眉毛,有时戴些配饰。那几周还没回暖,出门前一定会套上这件外套。这种时候觉得自己还有个人样。

后来读阿莫多瓦的隔离日记,发现他也有类似的感受:

那天晚上我就知道,第二天我会计划出门,我感觉自己像是打算犯罪的人,并且是那种恶意犯罪。就像一个将要沉迷于禁忌欢愉的人,你根本无法避免。我知道我写得像廉价的文学作品,并且确实是这样,而这一切正是由于居家隔离的影响。
我做了最简单的计划,我准备去买食物,一次真正的购物,一些真正所需的东西,因为我孤身一人。
因此,星期二一大早,我便穿好衣服出门,感觉我就像在做什么特别优雅的事:打扮!我已经有17天没有打扮自己了,打扮这件事于我而言是亲密而又特别的。
— 阿莫多瓦的新冠隔离日记(二):性觉醒,以及对麦当娜的愤怒

按照时间顺序把去年的消费一件件说完了,思绪戛然而止。眼看 2020 年的前五个月就这样溶解在无尽的焦虑和怅然中,散开了。

我试图想象大半年后会如何回顾 2020 年,读取不出任何画面。

What does ‘after’ look like? I guess we shall see. Meanwhi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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